群峰，一片沉寂；树梢，微风敛迹；林中，栖鸟缄默；稍待，你也安息。

——歌德《漫游者之歌》

我是阿山，一个小和尚。阿山这个名字是老和尚给我起的。你问为什么不是我的爸爸妈妈？啊……我不知道，从很久很久以前，这个半山腰的小茅草屋里就只有我跟老和尚了。爸爸妈妈到哪去了呢？老和尚说他也不知道。连老和尚也不知道，那一定是顶难明白顶难明白的问题了。我便不再管他了，毕竟爸爸妈妈有什么用呢？

山脚下二丫的爸爸经常喝酒，回家就打二丫和她的弟弟。还有大虎的妈妈，每天都在唉声叹气，搞得大虎整个家都阴森森的。还是老和尚好，老和尚不喝酒，也不打我，每天都乐呵呵的；他的肚子里还有说不完的故事，各种各样的，全部都有趣极了。记得一天晚上，老和尚讲了好久好久的故事，到底多久呢？我也记不清了，只记得最后耳边只剩下蝉叫蛙鸣，还有老和尚那沙哑慈祥的声音。
 

那天我好像做了好多的梦，梦里我像现实一样的清醒，我问老和尚我为什么叫阿山呢？老和尚哈哈一笑，说：“因为我上辈子是座山啊，要是有机会，真想到那山顶看一看，可惜哟，老喽，老喽……”爬……爬山？迷迷糊糊，只剩下老和尚絮叨的呢喃。那体验如此清晰新奇，那困惑如此熟悉，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？
 

老和尚很老，也有很多故事，但都没有一个是他自己的。“老和尚，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老和尚的？你不是老和尚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呢？”“不是老和尚的时候……年轻的时候……以前，以前的时候……哎！不提也罢！咳咳咳……”老和尚浑浊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落寞。一阵风吹过，地上的白发又多了几根；或许，老和尚自己也是个故事呢？但要真是这样，这故事，也该写到尾声了吧。
 

老和尚似乎再也起不来了，总是躺在那混着泥土的草席上，望着屋顶发呆。李医生来了，摇摇头，又走了，只留得老和尚在那无可奈何地笑啊，笑得咳嗽不止，笑得满脸通红。“老和尚，你不是要爬山吗？”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，背上老和尚就往山上冲，“阿……阿山。”风声，鸟鸣，老和尚的呼唤……我听得见又好像都听不见。这是老和尚的愿望，登上高山的愿望，一览众山小的愿望！我跑啊跑，跑到鸟声渐渐稀疏，跑到温和的风变得寒冷，跑到再听不到老和尚的声音……跑了好久啊，从清晨跑到傍晚，摔破皮的左腿被汗水蜇得生疼，肩膀上只剩下老和尚微弱的呼吸。
 

终于，终于我们到了，那个让老和尚日思夜想的一方土地。远方天、云、山连成一线，一轮通红的圆日，将层层叠叠的云浪染上鎏金，那些昔日高不可攀的山，此刻只化作一顶顶墨绿的小峰，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倒映在老和尚一双沧桑的眼中，“啊，啊……哈哈……”老和尚所有的话都哽咽在喉中，最后的最后，他面带微笑，终于在这高山之巅，安详地倒在我的怀中。

老和尚，你走好。